对话濮存昕
以下为采访摘要
大红大紫时淡出影视圈回归话剧
(资料图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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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濮存昕,中国最为老百姓熟知的演员之一,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因主演电视剧《英雄无悔》《来来往往》等被大家熟知。成名后,观众还是很容易就可以在濮存昕工作了一辈子的单位——北京人艺看到他的演出。直到现在他都退休五年了,每年还在以李白、常四爷、周朴园等等这些身份定期出现在人艺的舞台上。
濮存昕:我平时没事就背台词,天天背,全在脑子里了。我媳妇就说,你天天背词,大概不会得老年痴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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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濮存昕今年70岁了,排练、演出依然是他生活最主要的内容。有人说如果将北京人艺比作母亲,那么濮存昕就是她的长子,无论顺境、逆境,永远心怀忠诚和感恩地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。剧院里上上下下叫他一声“濮哥”,这个称呼里包含着亲切和敬意。
濮存昕:我在人艺长大的,这个剧院我太熟了,老演员们看我长大,我看他们变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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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濮存昕跟北京人艺的渊源颇深,他1953年出生,父亲苏民是北京人艺的建院元老,虽然是人艺子弟,从小就在这里玩儿,但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,后来又赶上插队、下乡,人艺与濮存昕的生活越来越远。
濮存昕:那个时候走后门也好,碰到什么机会也好,就想回北京。我有个同学因为打架脑袋开瓢了,就病退回来了。我也想过,打个架真伤着了就病退了,但都不行,就是没有回来的路子。当时考文工团是我唯一的路,考了好几个都没考上,或者考上了根本办不走,后来终于考上了空政话剧团,他们肯招收我,我感恩戴德。
濮存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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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1976年,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做了七年半知青的濮存昕终于返城,到空政话剧团做了部队演员,一干就是九年。这期间,他偶尔会去人艺帮父亲办事,看着父亲的学生,人艺培训班的演员宋丹丹、张永强他们刚排完戏,骑着车子在人艺进进出出,很是春风得意,而濮存昕只有默默地羡慕。
濮存昕:我父亲不会为个人张嘴,他不可能为我进人艺去说话。如果没有蓝天野仗义执言,我怎么能到人艺来呢。田川:知道是蓝天野老师邀请您到人艺演戏的时候什么感觉?濮存昕:完全不相信,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脑子都是蒙蒙瞪瞪的,但我知道他是说话算数的人。很多年之后我才听说,当时是他主动到空政联系的我。他找到王贵团长说,我们俩一起培养这个年轻人。我很有福气的是,在人生中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上,都有人在帮我。到人艺后我就确定,这是我来了就不走的地方。
濮存昕与蓝天野合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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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1986年,蓝天野借濮存昕来人艺排话剧《秦皇父子》,33岁的濮存昕终于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人艺,他后来回忆说,自己演得并不好,让蓝天野老师有些失望,在一个需要他独白的地方,蓝天野叫停了好多次,是带有惩罚性的,让他当时很没脸面。
濮存昕:刚进人艺的时候遇到很多挫折,起步慢,人家也都看不上我。其实也是自己有压力,不能给我父亲丢脸。当时蓝天野老师给我们排戏,就让我再来一遍,再来一遍……我后来跟他说,您当时真是把我治苦了。但如果不是有那样的压力,我也不会有今天的进步。他还不承认,说我没有这样吧。我说真的,您连看都不看我,就让我再来一遍。他说那是我觉得你可以做得更好,就这么给圆过去了。但我对这个事的解读是,天野老师觉得好不容易把你调到人艺来,就这么假大空地给我演,有点恨铁不成钢。
话剧《秦皇父子》濮存昕饰 扶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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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初到人艺的那几年,虽然濮存昕的话剧表演还略显青涩,影视方面倒是开花结果了。1988年谢晋导演找他拍摄了《最后的贵族》,高大帅气、气质儒雅的濮存昕让谢导很是满意。两年后,《清凉寺钟声》,谢晋导演又再次邀请他扮演男主角明镜法师。
田川:好不容易进人艺了,当谢晋导演邀请您去拍影视剧的时候,您是怎么考量的?濮存昕:最开始的吸引力就是名利,演电影,那多出名。自己上大银幕了,人家在电视里都能看着你,在当年是多光彩的事啊。谁都有欣赏自己的愿望,拍照也想照的好看点,人都有这种心理。然后拍着拍着就发现,影视剧和舞台表演是可以比较的,相互之间可以借鉴、参照。如果你既能演电影电视剧,又能演舞台剧,那你就全活了。田川:那刚出名的时候会膨胀吗?濮存昕:还好。膨胀是因为自满,但我不自满、不自足,我知道天高地厚,我见过好的。我们这代人看过前辈们演的有多好,我们差远了。比如于是之老师,我们心服口服把他当做标杆,不是因为他讲过什么,是我们看过他在台上的表演,了不得。
1958版话剧《茶馆》于是之饰 王利发,蓝天野饰 秦仲义,郑榕饰 常四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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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,电视剧在中国老百姓的文娱生活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。由四大名著改编的历史剧,还有刑侦反腐剧、都市言情剧等等都是当时最流行的类型,这些类型剧濮存昕都演过,他是《三国演义》中智勇双全的孙策,《英雄无悔》中光明磊落的公安局局长高天,《来来往往》中多情潇洒的成功商人康伟业。乘着影视行业繁荣发展的东风,濮存昕开始大红大紫。电视报纸上,到处都能看到这位“少妇杀手”“大众情人”的身影。
电影《最后的贵族》濮存昕饰 陈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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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2001年他凭借电视剧《光荣之旅》中铁骨柔情的军人贺援朝一角,获得第19届金鹰奖观众喜爱的男演员奖。那之后,濮存昕开始慢慢淡出影视圈,回到了话剧舞台。
濮存昕:慢慢就知道,要干好一件事还是得踏实下来。特别是在我当了人艺副院长之后,你想让大家回来演戏,自己怎么还能跑出去演影视呢。我觉得名利得有,它就像咖啡,对人有一种激发作用。但只图名利就有问题了。就像财富一样,它不是人生追求的终极,它只是一座桥。你可以在桥上来回走,但你不能在桥上搭房子住,一定要到彼岸去。所以名利要得到,但还要能解读它、能操作它。我承认,在名利上我够了,所以见好就收。
实在不能说真话就闭嘴绝不说假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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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不久前话剧《海鸥》在北京人艺上演,濮存昕担任导演,剧中所有演员都不超过40岁,由前辈演员做导演扶持年轻人,这其实也是具有人艺传统的一种传承方式。当导演、做教员,70岁的濮存昕,除了演员之外,又多了新的身份,依然是在为他服务了一辈子的北京人艺培养后备力量。
话剧《海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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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濮存昕年轻的时候也受过不少人艺老前辈们的指导,父亲苏民就是其中之一。苏民不光是人艺建院之初的元老级演员,出演过《蔡文姬》《雷雨》等经典剧目,他还是导演,代表作有《李白》《天之骄子》等。此外,他也是教员,宋丹丹、何冰、徐帆、陈小艺等等都是他的学生。不过这父子二人一起排戏,也不都是我们想象中的“言听计从”“亦师亦友”。
田川:在和父亲合作《李白》的时候,您说自己两个多月没回家,是因为角色产生了很多矛盾吗?濮存昕:他对我最大的不满,可能就是觉得我老在拍电视剧。电视剧需要松弛自然的表演,他觉得那不是《李白》这个戏需要的。李白在剧中受冤屈,深陷党阀之争被关监狱,要被发配夜郎的时候,他心里很郁闷。我父亲觉得要往那些感觉演,他觉得我演得不够劲,不够愤懑,不够激情。但我觉得我挺激情的,也挺大喊大叫的。田川:是不是因为父亲是导演,所以您就更叛逆,更不愿意听他的意见,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?濮存昕:算是,就他说他的,我演我的。有时候演得不大对,他也得容忍我,毕竟是我在演。两个人都互相憋着劲呢,所以一回家就不再跟对方说话了。但是慢慢的,我们俩也在找彼此对角色理解的共同点。
话剧《李白》濮存昕饰 李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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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一出《李白》,濮存昕演了三十年,1991年第一次演时,他30多岁,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,很难领会李白渴望入仕的心境。50岁那年濮存昕当上了北京人艺的副院长,他在这个位置上14年,干得并不开心,比照官场失意的李白,人生和戏好像忽然发生了奇妙的重合,再排《李白》,有朋友开玩笑说,他就是李白本白。
濮存昕:你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改革,是要拿刀子动人事的。但我没这魄力,没做好准备。你要有耐心说服太多人去接受你的想法,然后再开多少次会,最后可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干得不太开心,一撂挑子,我演戏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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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:苍天可怜见,如果我不死在夜郎,我再也不过问世事了
话剧《李白》
濮存昕:我说这句台词的时候,满排练场的人都笑了,连我父亲都笑了。和我当时的处境结合到一起,我说完自己都笑场了。我真的不是干这行的料,太性情了。但既然在这个职位,就一定要向好向善地去认识和处理事情,不说假话,不说不负责任的话。不担责任没事,但你有话语权,就得说真话,实在不能说真话就把嘴闭上。但是别说假话,别说伤人的话。这点品质我还是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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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濮存昕
濮存昕的父亲苏民也做过北京人艺的副院长,濮存昕说自己对人艺的感情首先就来源于父亲,为剧院尽忠也是为父亲尽孝,“不能给父亲丢脸”是他一生背负的压力,也是动力。
田川:父亲有赞赏或认可过您吗?濮存昕:有,他很高兴我能成为一个好演员,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。我演弘一法师的时候,他正好到厦门旅游,就来泉州找我了。我当时瘦得肩膀都是尖的,看到我以后他非常敬畏我化成那个样子,把我当成角色了,都没跟我握手,就跟我打了个招呼,特别亲切。后来他就和我妈在监视器那看,不敢打扰我,生怕我从角色里出来。
电影《一轮明月》濮存昕饰 弘一法师
濮存昕:《天鹅之歌》是我在人艺演的唯一一台小剧场话剧,演员和观众可能就1米的距离。我当时出了一身汗,头发也塌了,头套压得我有点秃顶,我爸坐在第一排看见了,就捂着嘴“小声儿”跟我姐说,“他秃顶了。”他那会已经耳背了,以为自己声音不大,但其实我听得可清楚了。但是看完那场戏他夸我了,他说你现在已经是“文武昆乱不挡”了,这是很高的夸奖,意思就是你什么都能演了。我觉得我父亲还是挺高兴我走上演员这条路的,我能走上这条路当然是他引领的。虽然他不会为我进人艺走后门,但我去考的那些部队文工团都是他介绍的。人家一听我是北京人艺苏民介绍来的,那看看吧。他还一遍一遍帮我排练小品,有时候我也不听他的,他还冲我发火,但他是愿望我成功的。
濮存昕与父亲苏民合影
濮存昕:我父亲以前只有一个小小的书桌。为了能让他画大一点的画,我还在桌边加了一个像火车桌板一样可以支起来的板子。后来我买房了,有一个乒乓球案子那么大的书桌,我父亲很羡慕,他说,你们赶上好时候了。那年我父亲80岁,我说您得留个字啊。他就写了四个字,“桨去水合”,就是事儿过去了,一切归于平淡。这幅字现在还挂在我家墙上。
苏民题字“浆去水合”
濮存昕:纪念中国话剧百年,我得了国家人事部、宣传部颁发的话剧突出贡献奖。一百个名额,三十个突出贡献奖,七十个优秀艺术家奖,我父亲没份儿。我回家后告诉他我得奖了,他不说话。后来我妈告诉我,他过了一会说了一句,我这辈子不图这个。
我很后悔在我父亲晚年的时候因为太忙,陪伴他的时间太短了。他那时候因为听力没了,也不愿意跟人聊天,也不关心什么事情了。
所以我的尽孝,可能不仅仅是多回家陪陪父母,我做出的成绩也是尽孝的一方面,我不能给我父亲丢脸。如果人家说你儿子把人艺毁了,他真的不能容的。他有一个戏言,说过去人家都说这是苏民的儿子,现在倒过来了,说这是濮存昕的父亲,就是他在我之下了的意思。当然这是他的戏谈,有点父亲和儿子之间较劲的心态。
濮存昕与父亲苏民合影
濮存昕:我父亲他知足,人都有结束的时候,不可能什么都完美。把家弄好了,把工作干好了,把钱挣够了,把孩子弄得像样了,你这辈子还要干嘛?人艺一场演出一千来块钱,但是我的第一桶金真的让我一直活到了今天,够了。
(部分图片来自网络)
制片人:张燕
编导:沈爽
编辑:6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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